创作近体诗,很多东西比格律更重要简练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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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前面

首先需要说明的是,今天的内容——包括此后可能还会有数篇与之相关的文章,其实主要是为一位长期创作近体诗的朋友而写。这位朋友的作品很多,而且其中有不少佳句,但在我们探讨的过程中,我发现有些问题还是需要说一说,之所以放在这里,仍然是希望下面的内容,能够对很多喜欢创作近体诗的朋友有一点点帮助。

实际上,正如今天的题目所说,在创作近体诗的过程中,时间久了,你会发现,其实在创作的过程中,格律并没有那么重要。换句话说,在近体诗创作时,意境、语法、修辞,以及框架的构造,甚至包括场景的选择,它们的重要性,都已经远远超过了平仄、声韵对于整首作品的影响。

很遗憾,我本以为写下数千字就可以将所想要表达的全都呈现出来,结果发现着实高估了自己,终于还是决定拆分成系列文章,并独家发布在我的百家号“诗词文学交流圈”中。同时,由于立下的框架居然很大,干脆就不再像专门的系列文章那般安排,而总是从整个框架说起,并每一篇文章主要写一个方向的内容,同时我很怀疑,一个方向的内容,也许我都无法用一篇简短的文章大概呈现出来。

一、“简练”的重要性

说到“简练”,上面的开场白,数百字其实用“简练”的语言概括大抵不过是一句——要注意近体诗创作真正重要的地方。因此我上面的话放在作文考试里大略是要拿最低分的,幸好的是我不用参加考试,而只是为了想尽可能完整地、向喜欢创作诗词的朋友说一些可能需要用到的东西。

在近体诗的创作过程中,很多朋友喜欢将较多的景、事、物堆砌到一首作品中,这样的作品可能初看会让人觉得信息量巨大,实则最后可能会让人觉得芜杂不堪。古人创作文学作品,你可以认为是因为文字载体需要尽可能简省,所以叙述事件的精炼程度令今天的我们只能惊叹和仰望。

还记得我常用来做介绍的句子吗,《春秋·僖公十六年》,“陨石于宋五,六鹢退飞过宋都”。《春秋》是一部绝世无双的作品,其中的每一个字似乎都经过了无数的推敲和斟酌,有兴趣有时间的朋友不妨读一读。

在上面12个字里,所包含的内容看似不多,在今天却需要用很多字来表述,且不说天上落下的“石”数为什么是“五”、“鹢”数为什么是“六”,单说前5字换为“陨五石于宋”,才是今天的我们通常所见的样子,可是“五”放在“宋”后,我们大概才能明白,不止于“宋”有5块石落在境内,也许还会有“陨于卫四”或“陨于陈三”,这或许才是“五”放在“宋”后的真正意义所在。

也因为如此,《文心雕龙》的编撰者刘勰才说,“《春秋》辨理,一字见义”。说到这里,自然就要回到诗的创作中来。在近体诗出现之前,应该说古诗和散文的语法运用是相应的,而近体诗与散文的语法却有了不同之处,但无论如何,古体诗与近体诗在“简练”这一点上都是一致的。

比如,《古诗十九首·行行重行行》中有“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这里的2句都少了介词“于”。但少了“于”字,你会不会感到理解困难?不会,因为几乎每一个中国人都有这样天然的理解能力,这就是简练所带来的魅力。

白居易一首《酬别微之》中,“且喜筋骸俱健在,勿嫌须鬓各皤然”,对句平仄当为“平平仄仄仄平平”,韵脚在上平一先部,诗人用了“皤然”2字,白乐天与元微之2人尽皆须发染白的模样跃然纸上,同时还照顾到了声韵。如果是你,不论语言习惯,这一句的字词又会作怎样的安排?

二、“简练”不止于炼字

上面说的内容,仅止于“炼字”,而无论是想要创作何种题材的近体诗,光是炼字、炼句,根本无法让自己的作品成为一首顺畅自然的佳作,在立下整个作品框架时,就应当将自己所描绘的内容限定在某一个范围,而并非去将尽可能多的东西强塞进这数十字中。

既然这样,拿就先来找一个例子,而既然说近体诗,自然少不了介绍杜甫的作品,现在来看一首此前没有介绍过的五律:

唐·杜甫·泊岳阳城下

江国逾千里,山城仅百层。

岸风翻夕浪,舟雪洒寒灯。

留滞才难尽,艰危气益增。

图南未可料,变化有鲲鹏。

这首诗与杜甫其他作品相比,精雕细琢的痕迹更为明显,其“沉郁顿挫”表现更是展露无遗,当然,想要读他的挥洒写意,恐怕就得看他壮游之时的作品了。本诗写于杜甫的暮年,虽然一生没当过大官,但作为诗礼传家、典型的士大夫文人家庭出生的杜甫,直到此时依然胸怀天下,依然想要为国家出一份力。

本诗的平仄安排包括各联出句末字、全诗的声韵运用等等,又是堪称教科书级别的案例,不过今天我们的主要方向不是平仄,而是整首诗的框架。这首诗用了前3联对仗,但只用前2联描绘诗人泊于岳阳城下的景色,后2联则完全是诗人自身报国心切的展现。

在这里我们可以至少学到关于创作近体诗(或者这里说创作律诗)的框架设立和内容展现的3个方面经验:

首先,无论描绘景、事、物,创作时都只需用2联作为具体的描绘,而后2联只需描绘自己的心情或者与所描绘的事物的看法,又或者感慨等等,无需将8句通通用来描绘景物。当然,这种句子数量的占比并非一成不变,如果你主要描绘景致,也许可以多用一联,只是,在这6句中,你还是可以加入自己的感官描述,否则依然会让人有堆砌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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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我们来看一下本诗的前4句,首联描绘诗人看到的整个岳阳城的远景,颔联则描绘诗人近前所见的景象,寥寥20字,仿佛将山城外孤舟上诗人的萧索身影都刻入了人们的脑海,这种字斟句酌,简练到极致所带来的力量,仅此2联,比之《枫桥夜泊》,你会更爱谁?

再次,前2联的清冷,与后2联诗人透露出的无论在多么艰难的境遇下,依然心系大唐、壮心不已的情绪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这种对比看似突兀,实则正是诗人真实展现了自己作为一个身处窘境之中的文人最令人钦佩的样子。

三、小结

写近体诗,并没有什么固定的创作模式,遵循格律只是为了让你的作品更为精致,并更容易让人形成深刻的印象,格律并不会将你的创作限制在某一个范围之内,若是你的作品语句有了太多值得商榷的地方,那就说明它还可以做到进一步的——简练。

再回过头来细读《泊岳阳城下》,千里江国、百层山城、夕浪翻涌、灯洒寒雪,明明只有4句,却呈现给你一个远近都让人叹为观止的景象,首联没有交代泊船的时间(尽管我们知道泊船多在傍晚至夜),颔联出句用一个“夕”字,点出了时间,又将“夕”由名词转换为表示时间的形容词,置于“浪”字前,与对句形成令人拍案叫绝的工对,这种经过极致锤炼后形成的简练作品,也许我们无法触类旁通习得其真髓,却可以成为我们此后创作的参照。

对于诗句的平仄安排来说,只要稍加练习运用,大概也就能够写出基本样式的律诗或绝句,并没有什么特别让人难懂难以掌握的格律知识,而想要进一步写出令人印象深刻的作品,恐怕诗句的简练、语法和修辞的运用、诗意框架的勾勒才是真正值得重视的问题。

今天主要介绍的是一首五律,对于只是每句增加一个节拍的七律或者只有2联的绝句而言,同样如此。做到“简练”,几乎是每一位诗人的必修课。写下一首近体诗,你可以浓墨重彩,极尽渲染之能事,但每一首诗、每一个句子都它尽可能的简练,最终都有可能成为一首佳作。

至于如何做到让句子“简练”,将放在此后专门说近体诗语法的文章里详细介绍,而在整体框架的选择上,依然建议朋友们空闲时多读一读杜诗。杜甫的近体诗作品,每一首你都可以读很多遍,而在侧重点的选择上,自然是多样的。

比如,初读时,了解了大致内容后,大概首先学习的是诗人对于诗句的平仄安排、韵脚字的运用,特别是起句平仄的使用,都对我们创作有很好的借鉴作用;其次,学习整首诗的框架勾勒,便于跟自己的作品作一个对比,看看是否能够从中发现对自己有用的技巧;另外,最为重要的还是诗句字词的运用上,学习如何在这数十字中更好地呈现自己想要表达的内容,以期让自己的作品更为简洁而顺畅。

妙手天成的佳作终究如凤毛麟角,可遇而不可求,但如杜诗作品这般,能够将原本有些空洞的场景,通过不断地推敲,再进一步对字词进行锤炼,最终成为如今我们所见到的佳作,并非那么遥不可及。佳句频出又兼立意高远,大概才是我们最期望达到,并且也是我们可以为之努力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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