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万湖(LakeSevan),亚美尼亚最壮观的地方之一,数百万年的死火山形成了令人叹为观止的陆地景观,湖里散发出的温热水气,吹到沙滩时就降到了凉爽的18度。
许多知名作家都描绘过这里的美丽风景。
年,来亚美尼亚旅行的奥西普·曼德尔施塔姆写道,他曾在这个高海拔湖泊旁度过了一个月的时间,旁边俯瞰湖面的修道院,“简直是用无名坟墓的火红石板铺成的”。他的妻子,娜杰日达·曼德尔施塔姆在回忆录中,写她用新买的蔡司镜头在这里拍摄纯粹的明亮色彩——“原生画作一般的效果”,她如此形容。
30年后,苏联著名作家、记者VasilyGrossman也来到了这里,他形容这里的风景像是“粗糙的石盘,交错着黑色、蓝色和铁锈的颜色”,湖水是“深蓝色的,几乎无边无际”。
年,西蒙·德·波伏娃和萨特一起来到这里,她记录这里是“一个粉色的、混沌的沙漠,在中心有一个明亮的天蓝色的湖泊。
吸引这些知名作家们纷至沓来的,是塞万湖的作家疗养院。它建造于年代早期,由亚美尼亚社会主义共和国的作家协会主持修建。
虽然来此的作家们都没有提及疗养院的建造历史(对他们来说,这只是一个旅馆),建筑物却默默诉说着20世纪跌宕起伏的故事——苏联早期的前卫艺术潮流,斯大林时期的压迫,解冻时期的机会与希望,以及苏联解体后逐步衰败的现实。所有这些,构成了被时间打磨出的魅力。
作家疗养院所在的地方原本是湖中的一个小岛,年代因为灌溉工程由此引水,而导致水位降低,逐渐这个小岛与陆地连接,变成了半岛。
年代,疗养院修建前,在陆地远眺岛上的修道院
在半岛陡峭的山顶上有座公元9世纪建造的修道院。它标志性的圆锥形教堂与周围红棕色的岩石浑然一体。它们都取材自当地的岩石,也就是火山留下的痕迹。
年,当建筑师GevorgKochar与MikaelMazmanyan领命在此修建疗养院时,他们受到了修道院建筑的启发,也希望就地取材,把火山岩留下的色彩继续保留在疗养院建筑上。
这两位建筑师在年代中期都分别参与进了席卷苏联的左翼艺术运动,他们与在莫斯科、哈尔科夫的新一代共产主义前卫艺术团体一样,希望创造出独特而有个性的建筑风格。不过他们的建筑设计方案在最开始并没有通过亚美尼亚当局的审核。
官方以及主流艺术界,对这座建筑的想象是突出历史性和宏大性,不出意外,树立着巨大列宁雕像的纪念碑式的建筑,会在这里出现。但两位艺术家据理力争,他们希望疗养院与地形和气候相结合,创造出简洁、平静、理性的建筑风格。简而言之,就是在顾及前卫理念的同时,也要尽可能地让建筑物与当地自然景观融为一体。
年,在疗养院刚刚落成并接待第一批客人的时候,两位建筑设计师被突然逮捕了,并被流放到北极圈的诺里尔斯克。
距离他们耗尽心血创造的建筑有万里之隔,他们心灰意冷地开始了在北极圈的苦熬生涯。漫长的16年之后,也就是斯大林死后的年,他们才被重新恢复名誉,得以返回塞万湖。
年代初,当两位建筑师返回塞万湖的时候,他们被委托在度假酒店的旁边,建造一个新式的咖啡厅。
这个机会一下子点燃了他们30年前没有实现的梦想。当年他们就想制造出一个,无重力悬浮式的水泥建筑,在湖畔的悬崖峭壁之上。不过可能是因为技术和施工条件的限制,在年代他们并没有完成这个构想,而是转而设计了一个野蛮主义风格的水泥庞然大物。
年他们开始着手建造自己的前卫建筑,梦想把一个像飞碟式的带有环绕落地窗的咖啡馆,建造在了悬崖峭壁之上。他们成功了,整个建筑下面只有一个混凝土支柱承重,咖啡馆像一个依偎在岩石上的哨兵,让所有来到这里的游客可以站在自己的肩上俯瞰湖面和山的全景。
这也是一种未来主义美学的体现,尤其是在当年太空时代来临的前夜,在人们在幻想宇宙与太空的同时,建筑师把这种梦想带入到了现实生活当中。
曾经斯大林时代的受迫害者,在将近20年后重新完成了自己年轻时未竟的梦想。这个故事确实有几分感人。
今天,疗养院依然属于亚美尼亚作协,但是现在的状况已经与当年大相径庭。
一方面疗养院的设施和建筑已经破旧不堪,另一方面大篷车、木屋和一些看起来很糟糕的新型旅馆,还有围绕着修道院摆摊的流动商贩们,占据了这里的许多风景,构成了新时期的“热门旅游景点景观”。
大部分来这里度假的都是亚美尼亚本地人,除了对苏联历史感兴趣的人,很少有外国游客过来。不过,一些国际组织和热衷于苏联现代主义建筑改造的机构,都试图和亚美尼亚当局一起重新把这里变成有吸引力的地方。方案正在研究和落实当中并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参考其他旅游景区的例子,可以想见,奢华的度假酒店和高档的酒吧、餐厅,会成为这里的必然项目。它们的高门槛并不属于老百姓。
二战前,来塞万湖疗养的苏联作家们
也许,塞万湖需要的是能够可持续发展的自负盈亏的项目,而不是投资者的美好愿景。曾经的苏联乌托邦建筑神话,需要一种更有意义的重生。
一切都在物是人非地向未知进发,唯一没有变的,就是这里的鳟鱼,打动法国女作家波伏娃的,美味的塞万湖鳟鱼。本文基于旅行作家OwenHatherley的塞万湖游记改写文字:吴鞑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