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述而》篇共计三十八章,主要述说孔子的志向、情操、好恶、仪容、行止。其重点是阐释孔子的教育理念、教学方法、治学精神。其中的二十七章乃属于“夫子之道”,是孔子有关教育问题基本观点的集中体现。其余的十一章则是孔门诸弟子对先师精神风貌、圣人气象的片断性追忆。孔子作为一代最伟大的教育家和思想家的风采,通过这些文字跃然纸上,呼之欲出,在中国古代教育史上矗立起一座令人“仰之弥高”的不朽丰碑!
孔子本人是中国古代历史上最伟大的教育家。他顺应当时社会“学在官府”被打破、“学术下移”、私学勃兴的潮流,率先将教育推向社会、普及民众,开创了“学在民间”的崭新局面。他的教育宗旨,是主张教育平民化、经典化、社会化,使更多的人能够获得教育的权利,通过教育这个途径,使大众的整体素质得到全面的提升,从而影响和推动社会的全面进步。故在教育范围上,他积极提倡“有教无类”,“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焉”。
在孔子看来,教育对一个人来说,乃是终生的事业,是一日不可有懈怠的。他曾拿自己对学问与道德追求的锲而不舍作现身说法:“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所以,作为受教者,当“默而识之,学而不厌”,作为教育者,则应当做到“因材施教,诲人不倦”。在教育的环节处理上既需要继承传统,以历史文化传承为本,“述而不作,信而好古”,又要注意避免陷入僵化保守的泥淖,画地为牢,故步自封,而是能不断地注入新的内容,来满足时代的需要,迎接现实的挑战。
教育是“百年树人”的大事,不可能立竿见影、快捷速成,而是一个潜移默化、感化挹注的长期过程。所以需要教育者摒弃急功近利的浮躁心态,全身心投入其中,默默耕耘,春风化雨,“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真正乐在其中、陶然忘机。“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这段话,形象而生动地反映了孔子全身心投入事业的风貌。这同样要在其教育实践中得以体现,“若圣与仁,则吾岂敢!抑为之不厌,诲人不倦,则可谓云尔已矣”。
由此可见,孔子是把教育当作最崇高、最神圣的事业来看待的,是视人生价值实现与教育大业成功两者为一体的。所以他能真正以此为生命中的自然组成部分,乐此不疲,休戚与共:“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正是有这样的信念,孔子才对当时的教育现状怀有深深的忧虑,一针见血地指出这方面所存在的突出问题,希望得到切实的改变、积极的提升:“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
孔子不仅对教育的重要性有高度的认识,而且对贯彻与运用正确的教育方法也有独到的见解。孔子认为只有通过恰当的途径、实行正确的方法,才能使教育收到最佳的效果,事半而功倍,举一而反三。为此,他强调要善于向他人学习,“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孔子提倡多闻多识,由博返约,最大限度地吸收各种知识,并进行独立思考,使书本或他人的知识转化为自己的东西:“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知之次也。”他主张开展启发性教学,反对满堂灌输,举一反三,触类旁通,“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他推重持之以恒,锲而不舍,活到老、学到老,将学习视为生命的本能,生命不息,学习不止:“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这些教育上的思路与方法,都饱含着孔子一生教育实践的经验体会,直到今天,依然是有重要的借鉴与启示意义的。
如果孔子的教育思想仅止于此,那么,孔子仅仅只是一个成功的教育家,而不能成为“万世师表”、一座不可企及的不朽丰碑。孔子之所以成为一代圣人,成为中国思想史、教育史上一座似乎无法逾越的高峰,是因为他提出了最完善的教育理念,并把这种高明的理念贯穿于他的全部教育实践活动之中,从根本上解决了教育的方向选择与主旨确立问题,为中国古代教育规范了基本原则,对现代教育具有重要启示作用。
孔子的教育理念,重点是为解决教育的基本目标问题,是为了对教育方向做出高明的战略性选择。它的核心宗旨,是主张教育的基本功能,不能仅仅满足于知识的传授,更核心的任务乃是完整人格的熏陶与造就,使一个人精神境界得到全面的提升,真正做到道德、文章均臻一流,智商、情商堪称完美,成为全面发展、有理想、有觉悟、有知识、有能力、文质彬彬、德才兼备的优秀人才。
这种理念,落实到具体的教学内容上,就是文化知识的学习与社会实践的开展并行而不悖,学问的积累与人格的培育相辅而相成。所谓“子以四教:文、行、忠、信”,就是孔子教育内容全面性、系统性、互补性的生动写照和具体体现。
为了使这些教学内容得到具体的界定,使教育理念获得生动而直观的展现,孔子提出了一个笼括其教育理念的核心主张,为教书育人指引了一个明确而具体的方向:“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这是孔子对自己一生志业的概括,同时也是其所认定的教育所要达到的终极目标。
“志于道”,这意味着儒家教育核心宗旨是培养能够践行儒学“大道”、品德高尚、政治正确、思想醇正、行为适宜的人才,意味着品质的优秀要优先于知识的拥有。这样,就从根本上规定了人才培养上的方向性问题。这也是最高层次的战略性抉择。
但是,所谓“道”毕竟是抽象的。所谓“形而上者谓之道”,要真正体现“道”的精神,必须借助于具体的德行来呈示。于是,孔子指出,在“志于道”的基础上,教育应该“据于德”。“‘道’见之于人心或践履中的人于‘道’有所得,谓之‘德’。”(参见黄克剑《论语解读》,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所谓“德”,就是“道”的具体化、纲目化、实践化。仁、义、忠、信、礼、智、廉、耻、敬、诚,等等,就是“德”的具体呈现。它们是切实可体验的,也是具体可践行的。正是有了“据于德”,孔子“志于道”的抽象教育宗旨才获得了具体的依据,才可以开展具体的“进德修身”,为造就完善人格、培育一代新人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创造了必要的条件!
“据于德”固然重要,但这中间还有一个优先顺序问题,必须在“据于德”问题上突出重点,把握关键。在孔子看来,在“德”的各种要素中,“仁”处于核心的地位,发挥着关键的作用,是“德”的本质属性最直观也最具体的反映。“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所以,“据于德”,优先是必须“依于仁”。这在教育理念的构筑中也无例外。理想人格的完善,一代新人的造就,在道德修养的层面,首要之务,就是“依于仁”。“求仁而得仁”,则教育的成功就有了最基本的保证,就拥有了广阔的前景。
当然,仅仅做到这一步,还是远远不够的,“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云云,不能托之以空言,不能无的放矢、大而化之。这些必须落实到具体的环节,必须有可供教育的载体、可供学习的对象,否则依然是空中楼阁、望梅止渴、画饼充饥。孔子认为,这个具体的载体与对象,就是“六艺”。它可以使得“道”“德”“仁”等宗旨与原则转化为具体的内涵,换言之,“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必须借助于具体的学习内容而得以贯彻落实,从而圆满地实现教育宗旨、教育内容、教学环节之间的有机整合与高度统一。基于这样的认识,孔子逻辑地提出了教育载体对象上要做到“游于艺”,将礼、乐、射、御、书、数等“六艺”作为具体的学习对象。
至此,孔子向人们展示了自己完整而先进的教育理念,为造就健全人格、完善品行的人才提供了一个苦心孤诣、精心设计而成的系统方案,规划了一张富有创意、充满希望的路线图。由此可见,孔子被人们誉为“万世师表”,乃是实至名归,当之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