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长绝非短虑之人,与其说是失算,不如说是他从来没有把浅井长政当成过得敌人,自从他把自己最疼爱的妹妹小市嫁与长政,两人不仅是天然的盟友(对手均是六角氏和斋藤氏),更是同样的少年英略,弓矢吴…………而如今,这份惺惺相惜之情最终随着长政的背叛化作了同样深重的仇恨…………
织田信长的妹夫——浅井长政
终于,挣脱包围网的织田信长决心对浅井长政和朝仓义景做一个最终清算:年8月8日,信长再攻近江,大破浅井·朝仓联军,朝仓义景在大野的贤松寺自杀。信长趁胜在虎御前山布阵,决心把浅井氏的居城小谷城彻底从地图上抹去。尽管小谷城是近江一代有名的坚城,但如如日中天的信长与本家风中残烛般的命运已决定了战争的结局,当年九月二十三日,织田军攻入外城,九月二十六日,浅井长政把妻子阿市和三个女儿送回织田家后再天守自尽,时年28岁。
信长的头颅酒杯但即便“故人已去”,织田信长仍不愿意放下昔日的恩怨,在浅井·朝仓家灭亡的翌年,信长在新年晚宴上,当着众家臣和妹妹阿市的面,将浅井长政、久政父子和朝仓义景的颅骨涂抹上金箔制作成酒杯(《信长公记》里说制成了贴金之物,但没有说是做成酒杯),并命侍者在三个头颅酒杯内注酒与家臣们共饮,家臣们皆感到震恐,即便是身经百战的宿将猛士亦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此事常被视为织田信长极端残暴不仁的一个典型事件。
游牧之风事实上,将敌人的颅骨做成酒杯这一传统更多见于草原游牧民族:公元年,御驾亲征的拜占庭皇帝尼基弗鲁斯遭到保加利亚可汗克鲁姆的伏击身亡,头骨被做成了可汗的御用酒杯;匈奴的老上单于(冒顿单于之子)率军大破河西强国月氏,斩月氏王并将其头骨制成了酒杯;罗斯强人、年基辅大公斯维亚托斯拉夫在撤军途中被佩切涅格人袭杀,其头盖骨被制作成酒杯…………不过此举的目的更多倒并不是出于泄愤或者报复,在许多游牧民族的风俗里(可能最早与斯基泰人的传统有关),将身份高贵的战败者之头颅做成杯酒是一件庄重甚至有点神圣的事儿,最典型的就是匈奴人,月氏王的头颅酒杯是被前者当成无比珍贵之传家宝物的,每次部落取得了重大胜利,才能用这个酒杯饮酒,在呼韩邪单于率部归顺汉朝,两国盟好之际的重要外交场合,匈奴人才小心翼翼地取出这传家之宝饮酒,并与汉朝方面斩白马结盟。当然,我并不认为信长将浅井长政和朝仓义景头颅回收利用的目的,和游牧民族一样,是要将所谓高贵的战败之人的头颅做成酒杯,以纪念一场伟大的胜利。因为在定位上,信长似乎更可能将以上三人视为“牛皮糖”般顽固讨厌之人,而且这三人本身无论是在出身还是实力在信长遇到的诸多对手里均不算是拔尖,更何况信长本也并不太在乎所谓“高贵”与否。
但如果说信长此举单纯只是耀武扬威杀鸡儆猴来吓吓家臣和其他战国大名,那我觉得也是小视信长了。信长对三人头骨镀金加工处理的实际原因更有可能与佛教密宗的神秘法式仪式有关。密宗与其他佛教流派有着较大的差异,不仅在修行方法上强调一个“密”字,即其修行原理的深密,同时其受印度苯教等流派的影响,其神佛体系亦可谓是风格迥异,与其他宗派佛像总体上“亲善和蔼”风格不同,密宗的神佛体系中包括了大量外形狰狞可怖的凶神,据说它们曾是恶魔之身,后被佛法降伏。这些佛像或是脚下面踏一个骷髅,或是脖子上挂着骷髅头项链,或是装备着骷髅头权杖………总之,骷髅头似乎是密宗佛像的一个重要的元素。颇为骇人的是,密宗有使用头盖骨制作法器的传统(一般是得道高僧的头骨并且当事人生前有此意愿的情况下)。此头盖骨法器通常被用作灌顶仪式用品,据网上说法所谓灌顶仪式:“密宗修行者举行灌顶仪式时,在灌顶壶内盛圣水,头器内盛酒,由高僧将圣水洒在修行者头上,并让其喝酒,然后授予密法。”
不过,信长用敌人头骨酒杯做法器来进行灌顶仪式显然不太合理。其更有可能的可能类似于以下“宋理宗头颅酒杯”的例子,可能是对浅井、朝仓氏的一个封印诅咒,使他们再无法东山再起与自己纠缠。(也有说法认为是织田信长觉得他们是强大的敌人,将他们的头颅做成法器可以保佑自己武运昌盛)。宋理宗的头颅酒杯公元年,在惨烈的崖山海战之后,前后存续了年的南宋朝终彻底沉沦于蒙古军的铁蹄之下。元世祖忽必烈麾下江南释教总督杨琏(西藏密教僧侣)更是肆无忌惮地对南宋皇陵“破棺裸尸”,挑选了其中保存较好的宋理宗之尸首,取下头颅,经藏传密宗古法制成了一个头颅酒杯法器,杨琏本人对此爱不释手没事就经常把玩。(目前较多采用的说法是,杨琏这是在诅咒南宋皇室朝廷将永世不得翻身,永绝其复国再兴之望。)据说后来杨琏为了讨好主子,还将自己心爱的“宋理宗的头颅酒杯”献给了其主忽必烈,南宋遗民对此深感哀痛:“故宫思见旧冬青,一塔如山塞涕零。领访鱼影香骨案,更从何处哭哭灵。”——《南宋杂事诗》